越書行

細雨連綿不絕，如同蒼天為逝者所落下的淚滴。

兩軍的廝殺聲、短兵相接的金戈鐵鳴仍不絕於耳，但幾乎連睜眼的力氣也沒了，又如何能再次起身浴血奮戰呢？

罷了，就這麼，在雨中凋零吧。

濕冷空氣中的氣息竄入鼻腔中－－那是揮之不去的、似酒濃烈的血腥之氣。恍惚間，混雜著血腥的溼氣中，忽然又摻入了一抹突兀的桃花香，濃烈得幾乎蓋過其他氣味的花香，令他不由得想起故鄉中那株從未開花的千年桃花樹。

他不是沒聞過桃花香，只是從軍多年，每當聞到了桃花味，他總會想起彼方的故鄉、故鄉中未曾開花的桃樹和當年桃花樹下，穿著桃色襦裙的她。

還記得，他們曾開玩笑似的約定、若他凱旋而歸，便要以桃樹為證娶她為妻；若以身殉國，那麼樹木將會替他告訴她：

「別等我了，找個好歸宿吧。」

現在想想也是自己多情了，千年未開的桃樹怎可能因他的亡故而綻放、當年的她又怎可能仍舊等著？

畢竟，那只是個玩笑似的約定。

但若能有來生，希望能看一眼千年桃花開、希望能如同約定那樣娶她為妻、與她白首到老。

恍惚間，四周不知何時已寂靜無聲、那濃烈的花香也已不復存在、只剩下空氣中，雨和血相參的氣味。

果然只是幻覺呢。無聲的輕笑，逐漸闔上沉重的眼皮，在煙雨濛濛中，靜靜地消逝。

他不知道的是，遙遠的彼方、在他闔眼的同時，那株數載未開的桃花樹忽然大放異彩，其芬芳艷麗莫不使行人駐足停留，隨風搖曳的花朵、片片飄落的花瓣，美得如詩、如畫，即使不過是剎那芳華，卻也成就了當地一段流傳的佳話。

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，在那株桃花樹旁的磚紅屋裡、聽聞桃花開的女子，卻徒然滾落了無聲的淚珠。